《九降風》:泳池曾經盛滿了水


該怎麼說這部電影呢,或許如同宣傳詞寫的,我們都在青春裡掙扎,友情的易碎與長大的無奈都讓那座暗夜泳池的水,轉眼成空。

七個大男孩,都喜愛棒球而走到了一起,但隨著生命中不曾預見的變故,小團體就這樣垮了、散了。電影背景正值職棒簽賭讓多少台灣球迷傷心憤怒的年代,然而畢竟我沒參與過那樣的時代也不是很懂棒球,那對我而言就是個歷史事件;不過這項運動作為超越了個人成為台灣人的集體精神圖像,我想許多走過那年代的人或熱愛棒球的人深有共鳴也不意外。對電影裡的男孩們來說,歷經偶像的幻滅,對大人世界的黑與成長的痛有那麼一點經歷後,那便是青春已不可逆的氧化。

這部片是林書宇導演的第一部劇情長片,同時是鳳小岳與王柏傑的第一次電影演出,王柏傑也拿下當年度台北電影節最佳新人,令我意外的是當時兩位都還沒二十歲,而鳳小岳的氣質讓他真的很適合演這種小團體裡的大哥。真要說台灣的青春電影真的挖掘了好多新生代演員啊。

相較於其他校園電影更接近曖昧與愛情的性別關係,《九降風》展現出的是高中男生間的情誼,兄弟之情,基本上女性是缺席的,雖有但在劇情推演的過程中無足輕重,不過觀眾當然也可以酷兒化地閱讀他們間的關係:在阿彥昏迷後試圖透過外表與行動模仿阿彥的小湯;替學長頂罪的阿昇也試圖模仿阿彥的那種有事我扛的義氣;超人比其他人更關心阿彥那是溢出兄弟之情;阿行深感被博助背叛最後拿球棒追到廁所。

《九降風》也繼承了《藍色大門》裡游泳池的意象(從林清介導演的早期電影就有的),夜晚的校園不同於白天彷彿是另外一個世界,現實每個高中校園的夜晚裡多少傳說多少冒險,那都是白天嚴格秩序的缺席與漆黑夜裡突破規則帶來快感的狀態(類似於性帶來的神秘,四腳獸的傳奇永恆不滅)。躲警衛的戲碼永不停止,男孩們在泳池裡坦誠相見地裸泳(脫下衣服就是種自由),如此瘋狂,如此放肆,許多人都曾經有過這樣小小的反叛欲望,那種狀態,就叫青春。(戲裡戲外皆是,對這群如此年輕的演員而言全裸拍攝也是青春的印記)

這部電影裡有一幕我個人頗喜歡,鏡頭先帶到阿彥的病房,風吹動了風鈴叮鈴叮鈴的,接著鏡頭開始多視角的剪接。先是阿昇在房間裡拿起竹東的制服發愣,再來胖子坐在床上看著手中的球員卡彷彿決定了什麼一張張地撕成兩半,博助在夜晚的校園裡手中揣著一個信封走到了教官室,超人在書桌前心事複雜地將call機與戒指放進小盒子用緞帶綁起,最後是阿行在理髮廳剃了平頭要去從軍。

下一秒,風起了,一陣陣的風吹過剪下的髮、吹搖緞帶、吹晃信封、吹落卡片、吹動制服,回到阿彥的病房,一滴淚從阿彥眼角滑落臉頰,心跳聲歸於寂靜。觀眾可以知道那就像是阿彥一個又一個地去看兄弟最後一眼,但他哭了,是因為他捨不得?阿彥知道每個人都走向長大,他的兄弟們有的新生,有的面對,有撕毀,有封存,有落髮,都用自己的方式告別曾經在夜晚泳池裡的那個自己。而他要離開了,留下他的兄弟們去面對人生的艱難。

奇怪的是在場戲中只有小湯沒有出現,不過在更早之前小湯坐在教室裡時,有兩聲呼喚他的聲音,我想那是阿彥;而導演將小湯的告別放到最後,在球場中清脆的打擊聲裡,小湯完成了自己的畢業典禮。所有人都向過去道別,於是當片尾曲張雨生清亮的歌聲唱起「我期待」,催人淚下的情緒已經飽滿到了極限。

這部電影講述成長,基調是悲傷的,因為我們都知道友情常常不明所以地變淡然後消失,而青春與那件制服的顏色一樣,淡淡的藍,到了人生的某個時刻就要脫下。但觀眾們還是可以懷著希望,就算記憶裡那座游泳池的水乾涸了,只剩一灘淺水(如同《女朋友‧男朋友》裡一樣,美寶與忠良分不清是哭還是笑),演員們與我們仍然可以

「昂首闊步,不留一絲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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