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願榮光歸香港

2019.08.31 @納豆劇場

戲隨意集

演出結束後，追著編劇問了一些問題。像是，中國的死刑犯真的會知道行刑日期嗎？中國對於判處死刑的刑事訴訟程序真的有可能在判決確定後才發現漏了重大證據嗎？中國公安與香港警察之間真的會有戲中的合作模式嗎？中國人認為的「法治」真的是那樣嗎？劇作家回答是，那真的是令人頭皮發麻。而且團隊表示今年因為華為孟晚舟案的緣故，中國對加拿大公民因販毒判處死刑；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251條雖然規定死刑七日內執行，但至今仍尚未執行，是政治凌駕法律的又一實證。導演也跟我解釋「一國兩制」的緣由，半世紀原本要等中國追上香港，而如今連五十年的一半都不到，香港的陷落已經在倒數。

整場演出的大部分時間我都處於震驚的狀態（上述的問題得到解答之前的彆扭），雖然戲劇有其誇大的成分在其中，但確實是從香港人的角度看待中港矛盾，那是世界觀的對撞。同樣執行法律的人對於法治的理解天差地別，光是展示此點即已足夠；因此故事隨著劇情進行的翻轉，或是觸及身分認同的情節反而不是我在觀賞時關心的重點（不過用人臉辨識系統尋找通緝犯還是嚇到我，背後的那套社會信用邏輯是對人性尊嚴的否定）。戲中人物相當程度帶有典型刻板的性格，目的在於對比中國與香港在意識形態上的衝突，反而僅有戲中的殺人犯有較深的刻畫（因此演員較能發揮）；可那的確反應香港的焦慮。這是創作者的選擇，我能理解。

劇本創作於去年而2019的夏天一切都變得太快了。香港警察如今變成黑警，戲中刻意與中國公安作出的對比，如今顯得可嘆。而此作的核心前提，殺人犯想回香港受審，可中港之間沒有引渡法，這件事實正是現實裡一切風起雲湧的源頭（港府以台港間沒有引渡協議借題發揮成「送中條例」）。陳同佳的犯案地點其實距離劇場並不遠，沒想到半年前台北的一場刑案如蝴蝶效應般捲起時代大浪。而這齣戲我所觀賞的是八月三十一日的晚場，與戲劇同步進行的香港正在經歷可怕的一夜，謝幕時演員們以自己的聲音對著台下說台灣要守護好自己的民主與自由。突然想起台灣司法與中國的距離並不那麼遠，杜氏兄弟案中最高法院以「（中國）對訴訟之公正性與人權保障方面已有明顯進步」為由維持死刑判決（十分荒謬），而執行時間刻意選在318學運結束後一個月內（在政治凌駕司法與輕賤人權這些點上確實國共一家親）。

劇場離不開現實獨自存在，這齣戲因為演出的時間點無可避免產生與現實的對話。戲中女警有一句台詞「香港已在倒數」，我不知道這是原版劇本中就有的或是後來才加入，我從中感受到創作者們的濃烈情感及理想性。身為台灣觀眾，對於創作者如此真誠展露感到欽佩；離開劇場前，雖然僅在前台的連儂牆留下一句香港加油，但我相信就像本劇的結尾，未來的一代終究會活在有希望的土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