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叛國ing》:英雄是文學的,現實則屬於人民。


2014.12.26 @文山劇場

臺北海鷗劇場


二零一四,莎士比亞四百五十週年誕辰,年頭到年尾,從學生製作到環球劇院,當代改編或是試圖還原,各式劇種無疑讓今年好不熱鬧。台北海鷗在這一年之末改編莎士比亞《科利奧蘭納》(Coriolanus),相比上齣作品《伊底帕斯》無疑是場冒險,畢竟這並非莎士比亞常被搬演的劇本、名氣也較低,同時又是齣以羅馬共和時代為背景的歷史劇,劇團如何選擇詮釋的角度顯得相當重要。

從一系列的宣傳看來,並不意外地,導演將當代政治透過時空不對位的方式呈現在舞台上,羅馬城裡的平民人手一台手機,透過FB按讚,透過PTT爆卦。雖然此種手法在如今許多經典的當代改編中已經不值一晒,可在本劇中卻讓你覺得,歷史演進,但是很多事情仍然沒有改變。

在觀賞此劇的同時,我不免將之與王嘉明導演的《理查三世與他的停車場》相比較,同樣改編莎士比亞的歷史劇,同樣試圖在台詞中加上台灣當下語境的言語,甚至,相似的舞台設計(演員們同樣坐在舞台兩側,直接換裝)。若說王嘉明在《理》劇中與當代台灣社會的連結是導演諸多技巧之一的展現(各種後設形式及各式角色本身的流動),宋厚寬在此劇中展現的政治性是其主要目的,尤其此刻的台灣正從九合一大選中的激情稍稍回神;而莎士比亞在寫作劇本時也將英國同時期的糧食匱乏寫進,與搬演此劇的當下處境(當下的現實意義)比較,顯得格外引人思索和呼應。回到演出本身,宋厚寬導演一向擅長的歌隊式手法與俐落的舞台道具象徵,依然獨樹一幟。

劇本雖名為“Coriolanus”,主人翁的獨白相較其他莎翁悲劇是驚人地少,馬修斯(科利奧將軍)的形象幾乎是由各種戰場上的傳說與他人轉述被觀眾所理解。故從同為貴族(patricians)的米尼口中與為護民官(tribunes)的韋特口中,那位科利奧將軍和觀眾所見的科利奧將軍彷彿是個既高貴又高傲,既勇猛又剛愎的多重形象(現今政治人物在不同媒體的塑造下彷彿也具有多重人格)。相反的,劇中的平民(plebeians)沒有名字,總是一起出現,被想像成一個同質的個體,易受操控;台詞說「人民即是城市」,當把人民的概念抽離試圖更接近作為個體的人,看到的只能是一個又一個面容模糊的面孔。

從古羅馬到二十一世紀的台灣,人民即是我們,不過是組成統計數字的元素,可預測卻又不可測,對歷史上所有的統治階級而言大眾確實常像敵人一般,只不過馬修斯是難得一見地貫徹自己價值的統治者罷,「關於那些平民,我寧願按其價值去愛他們。」諷刺(irony)的是英雄存在於故事、存在於歷史、存在於夢想,就是不存在於現實;現實裡沒有英雄,只有人民,在台灣社會中人民神化/英雄化一個人有多快,那神跌落人間就有多快。

如果要說從《英雄叛國ing》裡當代觀眾能找出怎樣的啟發,我想那正是時候在政治上放棄對偶像的迷思與崇拜,英雄永遠只能存在於文學裡。在現實中人民/鄉民若不從只求正解(或說生命、宇宙與萬事萬物的終極解答)的思考喪失中清醒,那將是一個社會的災難。

★★★★

本文首次發表於表演藝術評論台 http://pareviews.ncafroc.org.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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