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0.31
相較於馮小剛的電影,我想我還是喜歡張翎的《餘震》。我一直認為任何改編皆無法超越文字,原著裡的情感與透過文字展現的無名張力,讓每個閱讀者都有自己想像的投射,我一直認為這是文學改編電影永遠的宿命。而電影作為一個獨立於文字之外的作品,導演是另一個作者,兩個作者(小說與電影)在其作品中雖然擁有類似的情節與故事,但作者的痕跡會在作品裡留下來,可能是故意也可能是無意識的。
張翎,在其成名之作《金山》成書前(差不多與《餘震》被買下電影改編版權同一時期)一直是個默默筆耕在與中國距離遙遠的多倫多不為眾人知的一位女性作家,相較馮小剛作為一個中國知名的男性商業導演,兩人間背景的差異之巨大幾乎成為對比,女性/男性、華裔/中國、文學性/商業性,而背景差異其實觀眾可以很輕易地在其作品中窺見。張翎從《溫州女人》以降的長篇小說都是以女性的視角出發,且執著地書寫女性生命史,而背景時代是巨大的,所以她寫海外移工、寫巨大災難後的重生、寫移民在異國的故事;馮小剛則不一樣,我相信他買下電影的改編是因為背景,唐山大地震,幾乎篤定是一部賣座大片,因為當碰觸巨大災難時國族主義總是會輕易地被召喚,試想能讓一個國家的人民同仇敵愾的事件,除了國際性的體育競賽之外,就是災難。(當災難超越國界之時,激起的反應會超越國家之別直至人類這一物種的程度,想想南亞海嘯。)因此唐山大地震的背景加上中國人特殊的強烈愛國主義,觀眾也預期進場看電影就會哭,悲劇的滌淨效果展現無遺。
不過在現代,資本主義無所不在,亞里斯多德時代的悲劇早已遠去,現代的悲劇故事裡的商業性表現在包山包海的置入性行銷,導演有意識地操作這些且更進一步將意識形態放進劇情脈絡中,從原著中沒有的解放軍和汶川地震,甚至方登繼父的形象轉化成一個理想父親,同時這也是一個解放軍/好父親神話。電影中將汶川地震與唐山地震連結,我覺得導演非常高明的將觀眾心中的巨大傷痛召喚出來,超越時間與空間,連結兩代人(未曾遭遇唐山地震的一代與上一代),同時再度描繪解放軍的保家衛國形象。而橫跨三十多年的故事除了人物的生命史外,觀眾可以看見中國的巨大改變,眼看起了高樓,看改革開放後的經濟發展,看見「主旋律」。
光看作品名稱《唐山大地震》與《餘震》所指涉,可得知導演與作家切入的角度可說是截然相反,電影的前半小時,大場面的地裂天崩深深震撼著觀眾,這是商業邏輯之下的結果,不過相較好萊塢的電影公式,這樣的劇情鋪排更讓觀眾體會災難的不可預測與其巨大。小說則屬於倒敘寫法,從一女子之口開始這整個故事,有形的災難早已遠去,讀者與主角從剩下的殘留物拼湊從前。張翎的《餘震》讀者所見是「小人物在大時代裡」,而馮小剛的《唐山大地震》,觀眾見著「大時代裡的小人物」,作品講一樣的事,從相異的角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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