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3.20 @誠品電影院
電影的宣傳詞是這樣寫的:「未來世界,單身有罪。」當你坐在椅子上看著工作人員名單跑完,緊接著影廳內的燈緩緩亮起,你不禁想問,單身豈止有罪而已?電影裡的世界,看似與現實的差別只在單身不被允許;但你能隱約感覺那只是冰山一角,那個世界的恐怖被導演鏡頭限縮在一個銀幕中,陰冷發寒。
這故事表面上是對單身者的歧視,電影去想像一個將這樣的價值觀推展到極端的社會圖景,單身不配身而為人的新世界。這樣想像出來的圖像,那隨之而來的壓迫、監控、規訓則成了那隱沒在海中的巨物,支撐著表面所見的日常。於是一個根基於現實社會發展而來的幻想(speculative)世界能與我們的生活多相像?或者反過來問,我們所謂的正常世界與電影中的反烏托邦距離有多遠?
首先,整部電影必定是關於國家機器的,電影畢竟根植於現實,而在當代也只有國家及其體制擁有宰制所有人的權力,人民經由服從換取國家/利維坦的保護與統治。電影世界運作的核心在於國家體制介入程度達到讓人喪失主體性的地步,社會意義上關於人的定義與我們所熟知的截然不同;這個世界裡預設兩個人類與夥伴關係(partnership)才是組成社會最小的單位,只要你落單了,給你一個期限重返社會,否則連人類這個生物身份也會被剝奪。為什麼是這樣呢?因為這是國家的意志,不需要理由,或說不需要你想像中的理由。比如當男主角在登記入住旅館/監獄的時候,沒有雙性戀的選項可選,只因為行政上的不便於是雙性戀從世界上被抹去(存在卻也不存在),人只能在異性戀或同性戀的選擇中決定一個;眾人皆只需也只能服從。
這個世界的設定是只要單身,懲罰你變成動物;潛台詞即是成為單身身份,就是有病的人,有病就要治療(這裡的病可指生理與心理或單純形容詞,畢竟護家盟之流也覺得非屬一男一女異性戀關係的所有人是有病的,至於這個病是生理、心理或皆是我想不必多說。)單身者不只有病,也有罪,所以片頭主角被警察帶走,與護家盟干涉每個人的自由意志不同之處在,電影中是人與人間的關係被國家之力強行規定,所有人都被要求成為某種特定的樣子換取在社會中存在的空間,不是倆倆成對走在一起的人,會被警察盤查、旅館中也不斷演示單人與有夥伴陪伴的優劣。這樣以維護社會體制(不得單身)為名的控制無所不在,婚姻成為人生必作清單上的一個目標,各人對於親密關係的想像也因此被箝制,進而內化成自我規訓。
主角入住旅館/監獄內的一切都是精密的計算與剝奪人類尊嚴的設計,從勃起測試到一步步重返人類社會的步驟都是為了回到「正常」。為了躲避最終的命運,人們千方百計地找人組隊,於是與他人結合的原因不再是愛,是恐懼,所有的美德都不合時宜了,而主角為了逃開變成龍蝦的命運所為種種舉動終究顯示其恐懼本質,不過在這個愛已變成奢求的世界裡,觀眾也不忍要求太高。電影前半段的鋪陳讓主角在逃離旅館後,加入單身者陣營,通常按照好萊塢的敘事模式觀眾會預期善惡二元的劇情,不用動腦又很安全。本片畢竟還是典型的影展電影,不吃那一套敘事方法,配樂、鏡頭等都不會是大眾所習慣那種可預期的樣子。
電影中對於單身者反抗軍的設定正好完美體現尼采曾說:「與怪物戰鬥的人,應當小心自己不要成為怪物。」主角不過是從一種壓迫闖入另一種壓迫,死在自己挖的墳裡暗示了看似擁有自由實則是以單身之名的聖戰,當意識形態成為一種強迫入教的信仰時,就不再和與之對抗的怪物有何差別了。另外,前面提及外在宰制已經成為個人的自我規訓,片中無論是主流大眾或是單身者反抗軍,所有人都在社會建構的過程裡對於何為愛有著共同想像,「倆人必須有共同點」的信念正是這個反烏托邦寓言中最巨大的幽靈;愛的詮釋方式被壟斷、限縮,沒有人擁有思想上的自由。
對我而言,無論主角最後的選擇是什麼皆沒有不同,他逃不出社會正如我們。對於明白這點的人來說,真正具有選擇自由只剩下唯一的方式,那也是唯一逃逸的路,那些看透一切的人正是那些干願變成動物的人(那下巴掌真是大快人心),他們爭取到了絕對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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