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像妳這樣的女子們,就是書寫的理由



2016.03.09@政大藝文中心視廳館

金杯劇團

本戲導演蘇子惟作為我大學已然認識了四年的友人,看著她的導戲不知不覺中也來到大學階段的最後;說來有趣,雖然認識了這麼久,合作的次數並不多,導演這幾年的製作,從《蘑菇村》到《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我都是以一個距離稍遠的眼光看待整件事的起落。同時,作為一個看蘇子惟的戲年資頗深的觀眾,不免得出某種劇場作者論的心得,除戲中一些幾乎是導演個人印記的手法呈現,本戲中深受某些藝術風格影響的痕跡清晰可辨,這都是可以看見創作者隨著時間過去變與不變的思考。

導演之前的戲《狂人教育》中,我觀察到創作者所偏愛荒謬帶有殘酷的導戲風格,在《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中也仍然存在;即便整齣戲兩大段的敘事結構用極度斷裂的手法相接,朝向刻意裂解成無關的形式,但故意去人性化的劇場美學其實在前後半都是重要的,更甚劇中展現兩種截然不同去真實性的展演,其一是前半段把真實再現的誇張化與風格化(從觀眾入場開始的一切),其二為後半段回到文本敘事的非人化導演手法。

首先,前半段在荒謬中呈現出劇場裡的工作實景,在我事前得知此戲形式的前提下(導演我朋友),在這裡對我而言有趣的,是坐在觀眾席裡身為觀眾卻同時去觀察不知情者,看著他們情緒的變化;偷窺當其他人終於發現怪異的不協調其實是創作者「惡意」時的反應。另一點則是到了後半段出現,對真實被再現的反思。當戲的後半回到以說好一個故事為基礎的表演時,因為上半段的影響持續,所以觀眾必須經歷重新說服自己相信的過程,而在過程中可能出現對「表演」的疑惑就是反思的起點。

當排練過程被搬上舞台呈現給觀眾的時候,「真實的排練」變成表演,於是在後半段所謂正常表演時,有些觀眾能同時察覺到演員的表演是演員表演出來的,察覺劇場幻覺是集合眾人在眼前共同工作的結晶,這些觀眾被逼迫離開舒適的觀戲位置時,此時的心理是我覺得有趣的部分。

因為我於此戲製作的前期已耳聞創作動機,故演後我詢問導演一個我認為最重要的問題是,為何原文本選取西西《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作為整齣戲的包裝,答案在我意料之內,但神奇之處在前半與後半結構各自承載不同的預期效果,卻讓「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最終成為多種意義的疊合。「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於上下半場的使用呈現出歧義,觀眾既可以理解成一個是奠基於文本的表現,也可以連結另一種關於創作者呼告的可能,在明顯受到簡莉穎《看在老天爺的份上》其作品影響下,宣告了「學生劇團自己人爽才是我們要的作戲風格」這樣的宣言,呈現出校園內少見的用後設表演來解構劇場;若劇組力道能再更重一點成為論壇劇場的形式(首演場的演後座談已具雛形)我相信必定更具爆炸性。

關於用戲劇挖掘劇場本質令我聯想到皮蘭德婁(Pirandello),劇場幻覺的打破雖然不新奇卻也不多見,至少以我在政大四年中的看戲經驗裡,尚未有這樣內容的戲劇於校內上演,我想這齣戲至少已經是校內學生製作的某種突破。這件事也印證我認為政大戲劇社對比更接近體制內的其他校內團體,在劇場中更願意去實現毫無畏懼的態度。但當導演「教育」觀眾(或者作為自省)的同時,所傳達的訊息或是劇場空間中權力被展示其本身,有些人喜歡有些人不喜歡,都是正常的;我認為創作者應該要對可能因此受傷的人提供一個說法。

至於後半的戲,處理文本、演員前後表演方法的反差、舞台畫面構成、聲音與燈光、導演的場面調度、驚人的舞台技術,再再顯示整個劇組充滿自信,甚至當中刻意炫技。在河床劇團郭文泰的影響下,戲裡的畫面也確實掌握到意象的經營;比如女子與姑媽在水中的畫面可謂集合了燈光、舞台、音效、導演、演員眾人之力,在那一刻我深被撼動。那幅畫面就是整齣戲最好的註解,不需解釋,觀眾只要坐在椅子上,感受。

如果導演欲追求郭文泰曾說過要能記得一輩子的畫面意象,或者用刺點(punctum)來比喻整齣戲的某個片刻,蘇子惟,你成功了!


圖片取自劇團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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