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的孩子》:血是這個島嶼的詛咒


2017.04.23 @台南文化中心原生劇場


動見体劇團



《想像的孩子》原版首演於2015年,首先自承,初版作品我沒看過,無從得知新生版與原版的差別有哪些。而看戲當下,我便知道我不會喜歡這故事,準確地說我坐立難安。原因有二,其一是成人演員演出孩童對我所造成的劇烈疏離感(黑眼睛跨劇團的《活小孩》找來真正的孩童在這點上倒是成功了)。第二同時也是最重要的,這作品將時間點設定於後婚姻平權的年代,而劇團亦把此設定當作行銷重點,不可避免地會將故事對應當今台灣的政治現實。從初版首演至今,台灣社會關於婚姻平權的攻防越形激烈,就在此次的新生版演出前,由大法官受理的同婚釋憲案,其言詞辯論庭才在舉國注目下進行審理。如此一則戲中眾人為了生出一個有著所有人血緣的小孩而奮鬥的荒謬劇,確實指出某種台灣可能的現實圖景。

在台灣,反對同性婚姻者的其中一個論點是,「同性戀不可能愛沒有血緣的小孩。」當然是滑坡,但這其實是一個隱藏得很深的意識形態變形罷了。《想像的孩子》暗示著一團濃得化不開的晦暗,即便生育不再是婚姻的必要條件(當然現行民法早已不是這樣子,但主流民意對於結婚然後生子的婚家想像仍然固若金湯),那個「家」必須血脈相連的慾望仍然是推動戲中眾人的主要動力。當戲中一對異性戀配偶、一對同性戀配偶以及單身女子三組人對血親後代的執著勝過收養孩子,讓觀眾讀到的正是一齣現代的國族敘事,代表著血脈與家族/民族的不可分離。若這樣的圖景在婚姻平權通過後的台灣依舊是社會的基本想像(可能性還挺大),只能說自晚清以來所建構的民族價值已深深內化於台灣社會,使得正反雙方常常共享同樣的修辭邏輯。從婚姻平權乃至民族認同,種族國族主義的幽靈盤旋在台灣島的上空。


孩子所代表的「沒有人可以選擇要不要被生下來」,是以一種純粹的客體形態面對世界。那個想像的孩子作為聖誕夜的奇蹟存在只為滿足眾人的需索,對可襄來說是生回仔仔、對哲翔來說是有他跟台生血緣的孩子、對如倩來說是完美母職。而最後的眾人醒悟不過就是一種便宜行事的做法,以機器神的變形看似解決事件迎向結局。或許這作品的可觀之處在於顛覆了機器神在劇情中的機制,孩子既是麥高芬(Macguffin)也是機器神。祂提早出現,祂的存在引發了更多問題,祂試圖說服爸爸媽媽們放下過去向前進,祂成功了嗎?這些著魔的父母們看似成長了。但他們只是選擇放棄擁有「那個孩子」的幻想,他們終究不理解,孩子是沒得選擇的。收養或生一個,又如何呢?如果有後日談,他們對孩子的愛難保不會是另一種形式的勒索。

★★★

本文首次發表於黑特劇場


5.10追伸:

為什麼要首發於黑特劇場,主因是看到黑特之亂後朋友慫恿我寫一篇發黑特。於是就有了這樣一篇風格介於表藝評論台與黑特劇場之間的評論。黑特的存在只是回應了這個世代的需求。當我於上個月底參加一場台南藝術節的戲劇評論研討會,與會的學者被問到如何看待黑特劇場,多數認為並非評論而且認為對「劇場界」生態沒有助益。身為一名劇場觀眾只覺得被看輕,如果這些劇評人對於黑特劇場的存在是這樣的忽略與貶低(這些前輩大概都忘了窮學生看戲要如何精打細算),當他們抱怨主流文化忽視台灣劇評的時候(比如顏擇雅、張大春)我只覺得那也剛好而已啊。「劇場界」也從沒打算改善世代落差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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