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鐵道之夜》:在限制中成方圓


2017.03.25 @台南文化中心原生劇場

能祖將夫、台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

最初看見這齣戲的簡介讓我有點憂心,這製作不是單純邀演國外團體,其複雜的程度是官方藝術節底下的台日跨國合作、是台南大學戲劇科系的學期製作、同時也是移植此戲於日本製作模式落在台南當地的社區劇場。光是這些敘述已然是台灣社會所追求的,績效主義下產官學合作之「典範」;而身為觀眾的憂慮是當官方參與其中時總是令人心驚的時刻多。不過,這齣作品在國際與本土的結合上,呈現在觀眾眼前的結果相當優秀,這對台灣劇場圈的刺激與養成有相當正面的影響。尤其這樣的合作成功於台北之外的地方,尤其是在諸多限制中找到方法令觀眾驚喜。

這齣作品其獨特的「群讀音樂劇」形式讓表演介於讀劇與演出之間,按導演說法是為了素人演員無法長時間跟排的折衷作法。聲音成為此作品最大的特色,二十四位演員在舞台上圍坐一圈依序開口的表現形式,令人聯想起林其蔚的「音腸」作品。舞台上的群讀,乃透過劇本台詞的往復與重疊製造出聲響的音樂性;當演員們身為歌隊,唸旁白時某種朗讀般質地的聲腔,因各自口音及語言的差異所表現出的聲音表情,確實是特殊的劇場風格。另外,這齣作品所呈現出的繁複舞台調度,在排練時間不充裕的情形之下是非常驚人的。兩小時無中場幾乎不下台的演出、環形舞台空間開四面臺的全景視角、舞台上大量的水、現場演奏收音等等,對專業劇團來說也是艱鉅的挑戰,何況此次演出的演員中還有不少素人以及學生演員。演出過程使用水帶來的限制使演員們無法配戴麥克風,甚至連架場麥也不可能。純粹憑藉演員的聲音表現,對觀眾而言,真實人聲在圓形舞台上因距離造成的遠近效果,反倒成為相當獨特的體驗。

若從文學改編劇場的目的觀之,導演能祖將夫把原著的意念轉化成舞台演出相當成功。只是宮澤賢治的原作畢竟是則距今已遠的科幻童話,故事中探詢何為至高幸福的問題,在劇場中也由一遍又一遍的台詞帶出此作的核心關懷;但重複再三的疑惑終究必須給出原著童話中外顯的道德教訓——自我犧牲以成就他人的崇高結論。不過本戲在傳達故事核心外,創作者更藉由劇場的形式,以「圓」為思考的導演手法,除兼顧環形的木頭舞台之於四面觀眾的觀賞體驗外,也給予觀眾新的觀看角度。銀河鐵道列車在劇中是逝去的靈魂們踏上的路,火車的隱喻在廣義的文學中則是現代性的場景;而場上演員圍坐一圈的頭尾銜接形式,火車前進/台詞仿若永無終結隱隱對應故事生死。

綜觀整齣戲,創作者將劇場中通常難以駕馭的水賦予多層意義,故事裡眾人會在銀河祭當晚放流王瓜燈,舞台上的一圈池水是祭典之河。水燈在東亞文化圈有祭祀送厄祈福的意涵,這水亦化為冥河分隔生死。而當喬凡尼與卡帕內拉望向列車窗外白鷺獨舞,舞者於水中躍起之時及旋轉的姿態,那些濺起的水滴層層被燈光激起晶瑩,如散落星光。此齣戲的舞台語彙便依著因水而生的限制與環形舞臺,發展成作品的獨特風景。而製作模式參雜素人演出所導致的參差不齊,也在演員們真誠且竭力的表演下顯得真實,真教人難以相信是短時間工作坊的成果展演。故事的最後,眾人將手中的燈放下如同向角色道別,場上燈光漸漸暗下來,銀河祭的王瓜燈緩緩地飄浮於水上,發亮如銀河在人間。

★★★

本文首次發表於台南藝術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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