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16 @北京9劇場
狂想劇場
只有當時間到了,人類才會知道新的時代已然來到。當加藤智大駕著貨車衝進秋葉原,當鄭捷在台北捷運裡拿出刀子,從那一刻開始,人們才知道人類遠比我們自以為的還複雜。人們終於想了解這些人,社會終於「真正地看見」了他們;就像這齣戲,劇作家試圖以秋葉原無差別殺人事件主角加藤智大生平為本寫出劇中的小智,寫出他們(也是我們)的故事。
看戲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北京觀眾能理解那個時空的現代性所導致極致般的異化嗎?不只是許多台北地名原封不動的在北京的演出現場從演員口中說出,而是比起台灣跟中國,台灣與日本反而共享某種類似的社會環境,高度都市化的,邁向超高齡社會的,重度社群網路成癮的當下。尤其台北鄭捷案發生後,尤其台灣無差別殺人的頻率已經超乎想像的頻繁,一個躲藏於現代性之後的野蠻不斷發生的時代(近幾年開始台灣朝著某種歷史倒退的痕跡走去,民粹、威權復辟、反廢死、仇女等等),新的時代。
劇中的小智是社會意義上典型的人生失敗組,從他不斷換工作,自認醜人沒人權,渴望有個女朋友,再再呈現出一幅異性戀順性別生理男性在父權結構裡被壓迫的圖景。而小智的種種慾望,希望被看見,希望有女朋友,希望長得好看,都是他試圖在父權結構裡得到晉升的手段。父權社會對陽剛氣質的崇拜,賤斥了所有不符合標準的人,只是當女性主義者以及各種性少數(LGBTQ)反抗著毫不合理的社會框架時,同樣也被壓迫的異性戀順性別生理男性(以小智為代表)卻不是加入拆解父權價值的運動,反而用盡力氣成為加害者向結構獻媚,於是台灣出現母豬教徒、韓國出現ilbe蟲、日本出現女性嫌惡,或許中國也是?
如果把俗話反過來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而這正是人之所以複雜的所在。小智的悲劇與及其引發的悲劇都是真實的,但在這個媒體嗜血的時代社會看見的只會是後者,於是才會有這樣的作品試圖從前者切入,最終停留在「時間到了」的那一刻,只呈現小智的悲劇性讓他永遠凍結在悲劇前夕。但整場演出最大的缺憾便是這個舞台以及故事實在是太大了,演員們整場奔走能量卻消散於場中。超商店員的段落、面試問答的段落、激勵口號的段落都十分有趣,彷如遊戲般地隨性散布在整個劇情結構裡,但這裡凸顯出劇本過多的面向與導演繁複調度的問題,本應試圖呈現社會切片的圖景卻干擾了故事,使得場景接在一起時顯得斷裂。
小智的故事之所以逼人正因為那是人性的某種可能,如今新世紀已過了十多年,福音戰士展現出的是永遠被心之障壁困擾的少年少女,不想活成魁儡但主體的彰顯似乎得從網路獲得。這便是一個現代性的故事,小智的渴求就是眾生的渴求,我們都希望別人真正的看見自己。
★★★☆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