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好難


2016.04.02 @水源劇場

創作社


看完戲,依舊不知道如何跟別人說這戲的名字,Hashtag?井號?戲名如何唸(只能說李銘宸四月在水源劇場的那齣戲)這件事可理解成是個隱喻,當試圖向別人說明不可得時,就像戲的最後跟觀眾說喜歡的話介紹給好朋友,不喜歡的話介紹給你討厭的人。世界就是這樣運作的,千言萬語不如親自下海體會。排了三小時的甜甜圈甜膩得要死,必須一個月前預約的網路名店吃完後拉肚子,去文青集散地看都是大圖輸出的展還收你門票,人總是犯賤。而《#》用了#這個圖像,#就像許多包圍我們生活的不起眼細節,甚至就在眼前的電腦鍵盤數字鍵上,只是要怎麼言說,怎麼去尋找對應的詞彙指涉這個符號,才發現用語言進行的溝通也是有侷限的;當話語失去效果,再連結到劇場內兩個半小時的「莫名其妙」,覺得好荒謬。 

我倒是很享受這種嗑藥式大亂鬥的荒謬,當年輕一輩創作者視拼貼與「後現代」為日常(也可以說永無止盡的當代),最近幾個印象深刻的諸如許芃的《姊夠甜那吸》、張可揚的《是的,關於現今媒體的現象,我在進行一個剪貼的動作》,加上這次李銘宸的《#》,這難道是暗示某種與前人有別的共通創作傾向嗎?(我不知道。)文青神片鬥陣俱樂部裡布萊德彼特早說過,「我們這一代沒有大戰,沒有經濟大蕭條。我們的戰爭在精神上,我們的蕭條是我們的生活。」現實逼得得用嬉笑怒罵面對險惡,看似是犬儒式的旁觀,但我總相信這些創作者是滿腔熱情。 

李銘宸改編自魏于嘉的《現世寓言》,將劇本中殊難想像的舞台指示放上舞台,改動之處比想像中少,除刪去原著中的「嬰兒會議」外,基本上都按照劇本進行。雖然劇作家的創作發想源自近年天災人禍等社會議題,但它卻被做成了喜劇,歡笑襯托荒謬難堪。第一幕,是原著中最末場戲「大同大同」,寬闊的白色空台呈現末世的虛無,獨留一人,散落的罐頭塔與跳針的收音機,絕對的孤獨。手塚治虫的《火之鳥》未來篇啊。近五十分鐘獨角戲給陳俊澔一人自言自語,考驗演員亦考驗觀眾,誰先崩潰。當他發現世界毀滅後,晨勃依舊時,不禁自忖我已經是動物了嗎?有沒有人啊可以證明自己是不是個人。收音機也只是幻聽,自問悔改了嗎?說出傷害他人的故事就可以被原諒嗎?但說真的,我一點也不在意導演或編劇怎麼呈現絕對孤獨引發的病態,袒胸露背全裸諸如此類;反倒是陳俊澔在吃罐頭塔時介紹開罐器與罐頭的歷史,那一句神台詞讓我在黑暗中笑的花枝亂顫,「所以我說那個醬汁呢?」

這樣子的劇本改動,好似之後的一切都是瘋子的夢,抑或是當最後一人死去後人類時代終於成為地質學名詞(Anthropocene,人類世),人造物存留的比人類本身更加永久。不過永恆的除了塑膠外還有愛啊,北極熊與黑熊的愛情、北極熊與人造雞的愛情、鴨與熊的愛情、罐頭工廠男孩與女孩的愛情、兄與弟的愛情,愛讓世界毀滅,傾城之戀;愛終止了戰爭,鳴佐之戀。這些對愛情的描繪是不是凸顯了就算如何暴走的作品,愛仍然是永恆的創作動機,愛情會變成故事永遠不滅。 

整齣戲呈現出敘事無邏輯跳躍與敘事斷裂,就像灑在舞台上的現代工業產品,在劇場裡潔白的舞台平面上,過度平常之物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組合而超現實:劇本裡的黑墨汁用家庭號可樂,人造雞爆炸用六塊雞桶,仙人解體兔子來收垃圾,黑衣人抬著跑馬燈提醒我們又要換場啦。有夠「莫名其妙」。當然混種也是一定要的,那些擬人動物,人的動物性諸如此類,以及從罐頭歷史考證到食品化學小知識,戰場上認出手足的老梗到劇場裡槍聲大作,如此的議題大雜燴以致劇中唐突出現的某種教訓或文青台詞都像信手捻來,廉價也用不著深究,反而更像是實驗各種排列組合的可能性。鴨對熊說:「長大是你的錯。」女對男說:「我要一直在外面流浪,才能繼續想家。」 

戲演到最後,東西都清除乾淨,有點惆悵呢,一百五十分鐘就「這樣」過了,最後是不是什麼都留不下來?黑特還是告白都有待幾百萬年後的未來,外星人透過機器小孩進行考古,#與世界上所有的語言一樣無解,都會是死去的語言。
#我期待李銘宸改編莎拉肯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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