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殺了大象》:我們殺死了什麼?


2015.05.09 @牯嶺街小劇場

黑眼睛跨劇團


香港文本,台灣劇場,兩個相似卻又完全相異的文化與時空。馮程程的本是從香港長出來的,李銘宸直言道在台灣演《誰殺了大象》,這不是個適合的時間點。在三一八屆滿一年後應當如何看待劇場裡演出那些——觀眾或演員可能都曾參與其中的那段激情的日子。或者問,觀眾進劇場要看什麼?

沒有中場休息,觀眾在牯嶺街小劇場彆扭的座位上緊緊相依,坐立難安,頻看手錶。我才發現,我們這群觀眾也身處作品之中,就像那場即使不願承認卻深深影響眾人的三月事件;黑盒子裡的一切相互影響。先是外國文本如何在台灣被呈現?馮程程寫作劇本的當下,香港的社會事件直接影響寫作方向,李克強訪問香港時警務處長的「黑影論」、中國藝術家艾未未被扣留期間的遭遇等。在李銘宸的版本裡,革命現場日復一日地醒來的人是原劇本中沒有的,當然這明確的指涉與漸漸變成例行公事的口號,呈現出一種莫名感傷:生活得繼續過下去,吃喝拉撒睡才是人生的主宰。那些抗爭真的改變了人什麼嗎?社會依舊對權力者寬容,對手無寸鐵者苛刻。

導演重構劇本關於體制內的位階(hierarchy)關係,演員從學校的糾察隊長時期試圖模仿訓導主任到成為警隊長官;食人虎開口見證人類霸權與壓迫的歷史;發放糖果一人拿一顆的劇場實驗,觀眾被迫涉入,不只直面而已。原著劇本中大篇幅對於警察體制的描述,那些守則,到導演讓演員念完那些台詞後下場前罵聲:「幹,好累!」不禁讓我想到2011年的一部香港短片,黃進導演的《三月六日》,當抗爭者與站在對面的警察其實血濃於水,如何面對彼此;或是馮程程劇本裡的那句「如果不是穿著制服,我會支持你們。」除去一切外面的假象,剩下的不過是個與我們一模一樣的人,所以拿著時鐘的長官站立無語,從口中留下汩汩粉紅假血。只是穿上制服,許多事都由不得自己?脫去制服或是穿上晚禮服都預示人物的心境與結局。

而左舞台的道具桌,一切都從那裡而來,槍響,煙霧,束帶,所有瑣碎的都推進故事,情節都在那裡,差別在於使用時機或是排列組合的可能。一切抗爭帶來一樣的失落,今天是橡膠子彈,明天是水槍;或是今天是指向性喇叭,明天是煙霧彈,再多力氣依舊殊途同歸。導演僅僅懷疑地看著,不指責嘲諷即便那是簡單又乾爽的事,下去一同為了排隊而排隊,至少留下一點什麼。成為大象的一部。

「大象從不忘記。在牠裡面,有著最悠久的存在。不動如山。」當道具槍一響又一響,我們殺死什麼?殺死了一隻大象,也就是殺死了記憶,殺死過去,殺死一切。當生活難以忍受,又會有一隻大象,給瘋魔的社會,給獵巫的社會,一個標靶,一個取樂的理由。直到某天,輪到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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