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關於現今媒體的現象，我「再」進行一個剪貼的動作》：十年了！十年啦！張可揚的新歌加精選

 

2025.09.13 @微遠虎山

可揚與他的快樂夥伴

十年之前，觀眾即信眾。十年之後，觀眾以肉身降神在元宇宙。

這個作品，是演出當下時空的斷代，作品名裡的「現今」指就是這麼一回事，而哪些東西會成為迷因（meme）是無法預測的，變成迷因之後能否永流傳也是。看創作者從無數可能性裡揀選素材成為作品，正是樂趣所在，2015年版本有安心亞的呼呼與中華一番的龍蝦三爭霸，2025年則有Lady Gaga的Abracadabra與蔡明亮的愛情萬歲。如果還有下一個十年，不知會有什麼？

既然是新歌加精選，這齣作品有新酒，同時也有與舊作同樣的精選橋段，完全可以複製十年前的文字來敘述，張可揚同樣表演了「一段一分鐘快速說故事的才藝，讓整個演出被化為一個在各國複製其製作模式的跨國資本主義下製造明星神話的電視節目裡的一項記在智慧型手機中的故事」。不同的是，這次張可揚戴著VR頭盔。

VR，或許是這十年之間對於劇場與影像最大的變革（威尼斯影展也在這十年之間設立沉浸式競賽）；而在人工智慧模型橫空出世後，AI圖像與聲音也成為新的數位媒材入侵當代生活。而這部作品的精妙在於不讓觀眾穿戴VR裝置，而是讓張可揚自己上場，觀眾在此都成為了張可揚所在元宇宙裡的角色（avatar)，彷彿數位觀落陰，眾人在微遠虎山裡裡外外漫遊。

這個導演設計不僅解放了劇場空間，除了遊走式的觀演關係外，更加強了觀眾的主體在場。十年前的舞者如果是神的化身，這個版本裡更像是遊戲中可以互動的NPC。且從2024年開始的國會亂象，加上大寫的、國際的、更無所不在的戰爭陰影，疊合張可揚在戲外遭到的輿論網軍攻擊（如文化人要飯論），也讓這齣作品比起十年前更「政治」了。當NPC舞者拿出犧牲自己拯救一萬人的電車問題遞到眼前，觀眾如果選擇同意，下一道題目就是犧牲兩千三百萬人拯救十四億人的選擇，就問你願不願意？大多數在第一題選擇願意的觀眾，面對第二題會愣住，接著選擇不願意。這是觀眾與創作者共同完成的小小政治宣言。

十年之間，某種台灣性也隱隱地標誌著這一代人的集體意識，就像在這個作品裡一步步照著食譜煮出「鹽潤漬油」，對於語言癌與諧音梗，也不需要嘲諷了，以正面的心態面對這些組成我們的點點滴滴，畢竟要放棄已經Taiwan了。

這是比起十年前更加高速消費巨量符號的時代，而創作者的幽默絕不過時，如十年前的「麥克風架」在這次的演出後進行了退役紀念儀式。或是，當張可揚脱下VR頭盔回到「現實」後，開始「謝幕」並邀請觀眾一起自拍大合照。就在按下手機自拍快門的瞬間，觀眾雖處在微遠虎山的室內，但也設計讓舞者從二樓高的屋簷窗外向內望，使得觀眾同時成為舞者們手機螢幕裡內的虛擬人物。快樂夥伴們再度來了一記精彩的回馬槍，輕鬆顛覆劇場與空間關係，只能說是神來之筆。

雖然台北藝穗節不再有微遠虎山這個場地，但張可揚將當年獲得永真明日之星獎的這個作品，在十週年之際回到這個地方復刻（Remaster），本身就是一件很搖滾、也很藝穗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