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十八歲的情書

於二零一二年，寫在政大宿舍

給二十年後的我

西元2032年，正在讀這信的你是個年近四十的人了，天啊寫這封信的我甚至不能想像自己的皮膚有了皺紋，我沒想過未來的我正在讀信的你長得如何，因此寫就這封信的同時我告白的對象是個沒有輪廓的人，信如同向虛無遙遠的方向擲出的一個球，等待某個未來的時刻有一個註定的人接住來自過往的訊息。

在你們那個時代也許iphone已經出到第十五代了吧，或者smartphone早已湮沒在科技進步的塵埃之中；ladygaga成為了標誌了我們青春的icon了嗎，或是音樂工業已經頹圮不再發出時代的噪音；伊格言王聰威童偉格那一群當中哪個小說家最後成為「小說大師」如同駱以軍之於新世紀的第一個十年，或者文字失去了力量與激情空餘泡沫般的蒼白。

好多想問的不忍問的問了等於白問的問題我知道終有一天所有疑問都會得到解答，也是此刻所有藏在心中的絮絮叨叨都將成了一瓶放了信紙從十八歲岸邊漂離的墨綠啤酒瓶，瓶子自成一個完整的宇宙任憑時間如梭，而當它被沖回了陸地三十八歲的我將無可抗拒地拾起它，看見問題的剎那同時回答了所有。

十八歲時的天問將召喚出未來某個時刻的自我應允了一切也回答了一切，這是無可打破的循環因此現時的我在下筆時只有一個方法能突破如螺旋般的矛盾：問一個無解的問題。讀著這封信的你未來的我，你過得好嗎？

過得好嗎？過得好嗎？過得好嗎？

你還記得寫著這封信的我嗎？如果很不幸的，十八歲的你模糊成了失色的膠卷在你心裡只剩一個曾經美好的印象，那請聽我娓娓地說，說著現下的我過去的你在青春正盛之時，人們以為末日即將來到的心靈的洪荒年代，那個屬於我們的十八歲。

那是個奇怪的世道，金融海嘯的陰影尚未遠去、種族衝突不見停歇、青年失業率創下新高、社會意見越來越民粹陷入對一切的仇恨、專業價值正在崩解理性轉向犬儒，這是你我的青春，社會感染了恐慌症，人人都盲目地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泅泳。

或許我並非無法想像你的樣貌而是我沒有勇氣去建構出讀著信的你，這個時代的氛圍是沒有未來也不容許去想像未來的，大膽的猜測跟不上世界變化的腳步，新世紀才過了十二年，而這十二年來的變化對於世紀末的人們又如何想像的到？

但這世界弔詭的地方在於總在讓人看見最壞的同時看見最好的，網路社群的暴力可以轉變成正向的力量，天災顯露人類脆弱的同時卻也能看見人性的高貴，媒體的淪喪與空洞化成就公民意識的覺醒，不公不義的事就發生在身邊但不再靜默無聲。

讀著信的你應該開始喚醒了過去的記憶，你可能不同意我所想所說的有關青春年代的一切，你無法相信一個壞的時代同時也可以是個好的時代，讓我說一個如預言般的寓言吧。


從前海上有一座小島，島上住著許多人，島民的生活豐衣足食，許多外面的人都很羨慕島上居民的生活，但是島上的人們卻不快樂。島民都得了怪異的病徵，看不見自己的好，只會不斷的埋怨自己，汲汲地想離開這座小島。也許二十年過後，感染島民的這種症狀仍然像陰影魔瘴般攫住渴求希冀的心靈令人眼裡所見皆為破敗，但此刻讀著信的你要明白，在最壞的時代裡最好的事情不會消失，你有責任讓好的種籽開出善的花即使沒有陽光的日子。

對我，沒有什麼好浪費的，除了青春。對你，青春如同喝光了可樂的空瓶，剩下作為對逝去年月的憑弔。青春無法防腐，於是虛擲吧，但那可樂是豪邁的一飲而盡抑或漸漸地沒有了氣泡如糖水般難以入口，我和你都知道答案。我的答案是青春不會後悔不去後悔不應後悔，你呢？

十八歲的我給你的忠告，聽好了。你的稜角可以慢慢地被磨得平滑了，但你的傲氣不能一起被帶走；你的行為可以漸漸地變得圓滑了，但你的良知不能一起被丟開；我不希望四十歲的我是個十八歲的我所唾棄的人。

如果時代是黑暗的，我就當個舉燈的人；如果時代是虛偽的，我就當個說真話的人，如果時代是停滯的，我就當個前進的人；讀著信的你，不要忘了過去的承諾，來自十八歲的你現在的我。

最後還有一件事，一件可以改變人生的事，說出了口世界剎那間翻轉，一切老舊的腐朽的都要毀滅而新的纛旗將矗立人生將大破而後大立，所以未來的我，希望那時你已經獲得了新生，你會是個無畏的人。縱使冷漠無情的世界向你襲來，殘酷的現實將你壓制，你會微笑以對，而所有的風風雨雨再也無法撼動你分毫。夢想熠熠閃爍，我不會讓它銹斑處處；而未來沒有形狀，我不會讓它只是幻夢泡影。我會勇敢，我會認真嘗試，我不會讓青春有後悔的餘地。

這封信來自十八歲的過去，是祝福也是應許，是責備也是鼓勵，是一封給未來的我讀著信的你的青春扉頁，是封情書滿載著我的苦惱我的歡笑我的淚水我的夢想交織而成空前絕後的自我告白。

送給讀著信的你，一段選自羅毓嘉〈繼續合唱〉的句子，詩人寫出我好想對你說的話，雖然當你聽見時我早已成為過去，但我會一直在這，在你的記憶中，你的想法裡，你的心上。


所以當我們面向夜晚
所以當我們面向礁岩的海岸
地球旋轉是一件事流星是一件事
海浪都在前進著吧
讓我們繼續下去

回家的路上螢火明滅
總是有些偉大的理由吧
總是有些音樂即將從這裡誕生吧
夢是一件事，鬥爭是一件事
讓我們繼續下去